中航锂电为何出走洛阳?当地人毫不避讳表示,因为洛阳穷,一次性拿不出28亿救命款。但中创新航走了,宁德时代携140亿来了,新能源企业纷纷来抄底,洛阳重拾野心,新的希望还在延续。
“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
古都洛阳,在能源领域也有了“新”的故事。
今年上半年,洛阳市委因为发表了一篇反思如今的锂电巨头中航锂电将总部从洛阳迁往常州的文章《中航锂电改革发展经验对我市发展“风口”产业的启示》而爆火。
之后奔流财经的一篇爆文《洛阳急了:为什么一个超级项目起步于洛阳,却发展壮大于常州》更是把洛阳推向了风口浪尖。
确实没有想到,洛阳在新能源领域的知名度,不是靠丰富的稀有矿产、洛阳钼业提升的,也不是靠宁德时代140亿投资打响的,却是由于一篇“个人反思”而引发了全网激烈讨论。
有了热度和讨论,才有人回过味来,哦,原来洛阳是中国最早一批开始发展动力电池的。
早在2009年,中国航空工业集团和中国空空导弹研究院瞄准当时的“风口”产业——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共同发起设立中航锂电,并引入上市公司成飞集成对其进行控股。
老中航锂电洛阳总部大楼及规划视图(左上角)
然而由于市场政策进行了调整,中航锂电2017、2018年连续出现大额亏损,身陷严重困境,而其僵化的管理体制也无法适应市场竞争的新要求。
就在此时常州金坛区政府出手相助,通过资本运作一举“抄底”中航锂电,并大力推动深化改革,于是有了后来的中创新航。
中创新航于去年10月成功在港交所上市,市值一度达到600亿。
也正因此,洛阳在诸多讨论中成了“缺席”和“急了”的常客。
不过,勇于反思自己的人,其内心往往也是更加自信和笃定的。这是令人惊喜的一点,关于中创新航的“出洛阳记”,洛阳从未遮掩,而是认真、中肯、直接面对。
用洛阳市政研自己的话来说,正视差距并研究其背后深层次原因,对洛阳市具有重要意义。
话题的爆火虽然加深了人们心中洛阳与新能源之间的连结,但也容易让人忽略洛阳在新能源领域已经取得的成果和底牌。
如同大部分中原城市一样,洛阳是低调的。
但和大部分以朴实、求稳的中原、乃至北方城市不同,洛阳有着自身求变的野心。
中创新航为何“出走”
洛阳除了是一座十三朝古都,其实还是一座工业老城,有着良好的工业基础。
新中国第一台拖拉机、第一台压路机、第一批汽车变速箱等,都从这里诞生。
作为全国最重要的工业城市之一,洛阳拥有中国一拖、中信重工、洛阳轴承、中航光电、北方易初、河南柴油机、中国船舶材料研究所、中国空空导弹研究所、中航光电研究所、黎明化工研究院等一大批全国顶尖的企业和科研院所。
当然,除了工业、科研背景,洛阳还有着强大的军工背景。
中航锂电最初正是因为既有军品技术积累,又有央企背景和上市公司支持,迅速获得了市场青睐,一度成为排名第一的动力电池企业。
不过后来的故事大家都很清楚了。
一方面中航锂电对即将爆发的乘用车市场缺少预判和准备,属于战略性的失误。
另外一方面,正是在2017年国家对新能源汽车补贴政策进行了大幅调整:一是补贴与产品能量密度挂钩,三元电池迅速崛起成为主流;二是商用车补贴大幅下降。
同时,国内市场上宁德时代、比亚迪等电池企业迅速崛起,开始逐步抢占市场份额。
受此影响,中航锂电装机量呈现断崖式下跌,两年亏掉十个亿,当初为了解决融资问题而引入控股的成飞集成一度濒临退市。
来源:电动汽车观察家
而常州金坛区政府的出手正如雪中送炭。通过迅速运作,中航锂电从一家洛阳的央企子公司变成了常州地方国有企业。
因此关于中航锂电的“出走”,洛阳市委和奔流财经也总结很详尽。常州对于资本和人的善用、大刀阔斧的改革、果断地执行能力都是这个故事成为“美谈”的关键。
而我试图联系河南当地和洛阳有过密切合作的企业询问意见,对方答曰:政府太穷了。金坛区国资委能一次性拿出28亿,洛阳不能。
洛阳不是没有争取,洛阳市制造业高质量基金与中航锂电进行过多次接触,可惜在合作条件上,洛阳当时更看重资金安全和预期收益,出发角度并不是扶持企业,未能与企业共进退。
经济相对欠发达的地区承担不起高风险,自然难获高收益;难获高收益,没有经济积累,日后还是难以承担高风险。这仿佛是一个怪圈。
也因此,洛阳市委在“反思”中也提到,与常州方面相比,洛阳重视资本、借力资本、善用资本的能力还有差距。
好的是,“破局”的机会还是出现了。
“中州时代”如何到来
中创新航走了,宁德时代却来了。
这两位之间的龃龉我们暂且不论,商业竞争,其实也都正常。
关键是宁德时代的投资,让洛阳对站上动力电池高地重新燃起了希望。
去年9月,由宁德时代投资的“中州时代新能源电池生产基地项目”在洛阳伊滨区开工,首期项目投资140亿元,规划用地1700亩。且该生产基地将按照“灯塔工厂”标准进行建设,预计2025年底前后实现完全投产。
中州时代灯塔工厂效果图 (来源:洛阳发布)
140亿投资是什么概念?根据前瞻经济学人的测算,以当时2亿至3.5亿元/GWh的投资成本计算,该基地产能约在40GWh至60GWh之间,相当于宁德时代之前1年产能的近三分之一。
而这次,洛阳则拿出了最快的响应速度:从开始对接到正式签约仅用时100天,从签约到开工不到100天,刷新了项目推进的速度纪录。
有人说,宁德时代对洛阳来说犹如驱动力,驱动的不仅是新能源产业的发展,更是老工业基地洛阳自十大厂矿时代后新的工业复兴之路。
而《惠子相梁》中有一言,五凤之一的鹓鶵“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能引来凤凰,也就说明,洛阳对于宁德时代来说是个“金巢”。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洛阳手握一张王牌:洛阳钼业。
洛阳钼业总部 (来源:洛阳发布)
洛阳钼业手中的钴,主要用于三元锂电池的正极材料,可提升锂电池的能量密集度。新能源汽车迅速发展,对于上游原材料钴的需求不断增长。
从2013年开始,洛阳钼业先后拿下北帕克斯(NPM)铜金矿80%股权、巴西的AANB和磷酸盐(AAFB)项目、刚果(金)KFM(考夫曼)铜钴矿、印尼华越镍钴30%股权等。
尤其是在刚果(金)收购了2座顶级铜钴矿,一举奠定了洛阳钼业“全球第一大钴生产商”的地位,占据全球钴资源量的近20%。
目前洛阳钼业在全球范围内钨、钴、铌、钼、铜生产商中都属于头部地位。
洛阳钼业矿产资源分布 (来源:前瞻经济学人)
在新能源电池产业快速发展的当下,上游原材料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2021年,宁德时代就通过旗下公司参股洛阳钼业在刚果(金)的KFM铜钴矿。2023年,双方的合作更加紧密,洛阳钼业发布公告称,洛阳钼业拟3400万美元增资宁德时代合资公司。
两位龙头的深度绑定,也将会推动中国新能源产业链的共同发展。
因此,洛阳和宁德时代的牵手,也显得更加水到渠成。
除此之外,洛阳还有着铝加工行业的优势。洛阳拥有新安万基铝业、伊川铝业等重量级产业链企业。洛阳万基铝业更是拥有亚洲最大的卷材立体智能存储系统,年产高精度铝板带20万吨、铝箔2.5万吨,在全省率先实现新能源汽车电池箔量产。
虽然目前铝箔的成本仅占动力电池的3%左右,但宁德时代动力电池的新战略赛道的钠离子电池则对铝箔的需要大量增长,并能大量降低动力电池成本。
如今左手握着宁德时代,右手握着洛阳钼业,凭借着两大倚靠,洛阳目前已经提出了到2025年实现新能源电池产业规模2000亿元的宏伟规划。
根据前瞻经济学人行业观察组的测算,如果这一目标真的实现,就意味着其新能源电池产业每年的扩张速度将达到恐怖的88%。
被低估的“天地之中”
但洛阳对新能源的布局绝不仅限于锂离子动力电池,氢燃料电池也是其着力打造的核心板块之一。
2023年5月,在氢沄(河南)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举行的“氢启新程沄行天下”氢燃料电池系统发货仪式上,40台氢燃料电池系统从洛阳到郑州,配套到宇通氢能源汽车上。
“洛阳造”首批40台氢燃料电池发动机发货 (来源:洛阳发布)
这不仅是氢沄新能源一次里程碑式的交付,也体现了河南本土新能源汽车核心零部件企业和整车企业的产业协同。
而发货仪式距离氢沄新能源项目一期正式投产,仅仅半年。
洛阳在十四五能源规划中还提到,要持续推进氢能产业链条本地化、生产规模化、运营集约化,打造“郑汴洛濮氢走廊”氢能产业关键零部件研发制造高地,建成河南省规模最大的氢能产业发展基地。
翻看之前爆火文章的前排留言,有一些回复确实让人五味杂陈。
有人说即使洛阳当年拿下了中航锂电,也发展不到如今这个水平,因为河南是“河南”。
即便事实是新能源电池产业一直都是洛阳重点布局发展的风口产业赛道和十大产业集群之一, 2021年产业规模就达到了160亿元。
这一方面可能缘于外界对洛阳的不够了解,另一方面可能也是因为有部分人不看好河南的地理位置和经济发展环境。
也有人呼吁,大家都来“抄底”洛阳,因为这是一座被低估的城市,拥有厚实的工业基础和矿产资源,是一块投资洼地。
外界评论纷纭,不由得让人感慨,不同的时代需要的资源不同,而不同的地区由于不同的区位优势总会出现先富的那一批和后富的那一批。就比如古时河运和现代海运的差别。
但这不代表后富的那一批永远没有希望。
能够想到去自省,就是意识觉醒的第一步。
对于一个历史爱好者、同时又是新能源从业者来说,在写这篇文章时我不断地因为历史的厚重感、时代变迁的恢弘感、历史车轮的不可阻挡之势而喉头发涩。
河南总是给人以厚重感,但新时代、新能源发展下的洛阳,也能够乘风起飞,变得灵活而轻盈。
另外,我个人非常喜欢“中州时代”这个名字。
或许有一天,“洛阳”这两个字还能成为新能源最好的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