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有知情人士向记者举报，南京金龙客车制造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南京金龙”）在2016年向广东中山小榄公共汽车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山小榄”）交付的一批车辆中，涉嫌利用电池“套牌”、伪造整车公告并开票，骗取中央及地方新能源汽车补贴资金3200万元。
该知情人士透露，南京金龙于2015年12月中标中山小榄80台8.5米纯电动城市客车，中标和生产的车型为NJL6859BEV16，该车型使用的是湖州微宏电池。彼时该车型还未纳入工信部发布的《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推荐车型目录》，而为交付车辆，南京金龙擅自将微宏电池标签更改为北京科易电池标签，出具NJL6859BEV15整车公告并开票。
就该事件真伪，记者向南京金龙公关部求证，其相关负责人表示：“绝无可能。”记者同时致电财政部办公厅以及南京市工业和信息化局相关科室，其中南京市纪委、市监委派驻市工信局纪检监察组相关工作人员表示，已获悉情况，将在了解详情后予以反馈。但截至发稿，记者未收到反馈。
涉嫌更改电池标签骗补
根据采招网信息，中山小榄纯电动客车三期采购招标项目（第二次）拟采购共100台8.1～8.6米纯电动客车，采购预算为每台102万元，以公开招标方式，邀请合格的国内投标人提交密封投标。招标文件公示期2015年11月30日至12月7日。采购项目编号：ZSYXZXGK2015134。
从中国政府采购网发布的《中山市小榄公共汽车有限公司纯电动客车三期采购招标项目（第二次）中标结果公告》中可以看到，中标供应商为南京金龙和北汽福田汽车股份有限公司。其中，第一中标供应商为南京金龙，中标车型为东宇牌，型号为NJL6859BEV6纯电动客车（该车型自2016年8月工厂迁址后，品牌变更为开沃牌），中标数量为80台，成交单价为101.5万元。以此推算，这批车的总价值为8120万元整。
根据中山小榄对招标的要求，车辆额定功率/转速/转矩应分别大于或等于80KW/1550rpm/493 Nm，储能装置即动力电池大于或等于82 kW·h，并承诺储能装置（电池）衰减到80%以下更换，整车质量（包含空调和储能装置）在9000KG以下。
相关资料也显示，NJL6859BEV6这批车的续航里程为252公里。“单位载质量能量消耗量（Ekg）这一项在当时都是按上限申报的。”上述知情人士表示。
那么，根据2016年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补贴标准，在Ekg小于0.25的条件下，车长大于或等于8米、小于10米的纯电动客车，单车补贴金额为标准车（10米＜车长≤12米）50万元的0.8倍，为40万元，即其获得的中央财政补贴高达3200万元。
“问题就出在时间上。”上述知情人士说道，该标准还要求，中标商必须在2016年3月25日前把所有车辆全部送达采购人指定的地点，并验收合格交付采购人使用。
在记者获得的一份《南京金龙配置要求响应表》及南京金龙的一份合同订单评审表（排产单）中显示，合同号为LY201601A，购车单位为中山小榄，车型为NJL6859BEV6，采用南京金龙系统，电池生产商为微宏电池，电量为82.8 kW·h，车辆编号为GX820011-90，数量为80台，交付日期为2016年3月25日，定金为1476万元，定金到账日期为2016年1月13日。
该合同订单上同时还有南京金龙技术部、采购部、生管部等部门相关领导及总经理确认并签字。
“但那时候电池资源紧张，有钱都买不到，当时微宏产能不够，而招标文件要的是微宏。”上述知情人士透露，为在规定时间内交付，南京金龙擅自将微宏电池标签更改为北京科易电池标签，出具的是NJL6859BEV15整车公告。
记者查询工信部道路机动车辆生产企业及产品信息查询系统发现，NJL6859BEV15车型的确被纳入了《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推荐车型目录》第 281 批公告，所采用的动力电池正是由北京科易动力科技有限公司生产。
中标和生产的车型NJL6859BEV16采用的是微宏电池，也被纳入了2016年工信部发布的《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推荐车型目录》），只不过是在第 283 批公告中，而其申报和发布日期是2016年4月28日，这个日期已经比交付日期，即2016年3月25日晚了一个多月。
被废弃的崭新公交车
除了国补，按照彼时的新能源汽车补贴标准，地方财政补贴的金额与国补的补贴比率是1﹕1，即地方补贴的金额也为3200万元，国补和地补加起来的总金额高达6400万元。
不过，为了督促推广新能源汽车的应用，《关于调整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财政补贴政策的通知》财建[2016]958号文件规定，自2017年1月1日起，非个人用户购买的新能源汽车申请补贴，累计行驶里程须达到3万公里（作业类专用车除外），补贴标准和技术要求按照车辆获得行驶证年度执行。
“在那个混乱的时期，政府查得也不严，很多地方的运输公司就争相购买纯电动客车来获取新能源汽车地方补贴。”一位业内分析人士分析道，“当时电池比较贵，所以那一辆公交车得四五十万元，但是厂家在拿了国补以后再卖给运营公司的价格就只有十几万元，对比40万元的地补，无论如何都是稳赚的生意，拿了地补之后车辆就扔一边了。”
那么，南京金龙的这批车运营情况又如何呢？上述知情人士表示：“这批车几经转手，现在在惠东县的粤惠运输公司。”
天眼查显示，惠东县粤惠运输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粤惠运输”）成立于2001年，注册资本为1100万元人民币，主要经营范围包括市际班车客运、县际班车客运、县内班车客运、市际包车客运、省际包车客运等。
值得注意的是，该公司法定代表人和实际控制人为李东亮，6次被法院列为限制高消费人员，且其在该公司的股权两次被冻结。在惠州市召开的2020年重点运输企业交通安全管理工作会议上，粤惠运输因2019年货运企业违法总量较多（违法733次，车均违法2.8次/车）还被点名批评。
“听说他们现在准备卖掉这批车。”该知情人士透露。
记者随即走访广东省惠东市，并以购买这批8.5米公交车为由向粤惠运输的一位副总经理询问，其表示：“车是我们的，南京金龙厂的开沃品牌，在惠州市里面有好几十台，这几天就可以看车。”
当问及价格时，其表示：“4万多元一台，车子几乎都是新的，你们出过户费用，但是现在还不能卖，打算卖的话再告诉你。”
至于为何还不能卖，南京金龙的一位销售人员向记者表示：“车子还有款项没结清，公司也不允许租赁。”
深圳市南山区人民法院在（2018）粤0305执保376号案件中，给出了支持一审的二审判决：惠东县粤惠运输有限公司应于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向南京金龙客车制造有限公司支付货款3000万元及逾期付款利息。
粤惠运输购买的南京金龙纯电动客车显然不止这一批。
记者在走访惠东县城时看到，在惠东县客运站附近，粤惠运输在一片较为隐蔽的荒地租下的停车场里，至少有10辆南京金龙的纯电动公交车废弃在草丛中。虽然车身布满灰尘，但不难看出，车辆几乎全新，记者随意走进几辆未关车门的车内，可见车钥匙或仍在驾驶座或挂在方向盘下的打火孔里，车内座椅的薄膜套都未拆，地板几乎没有脚踏的痕迹。
“这些车都没有年检，也没有保险，不能开，很多也都是坏的。”粤惠运输的一位员工向记者说道。而从其电池系统来看，其生产日期为2015年10月。按照《机动车强制报废标准规定》，公交使用年限为13年，其中规定明确了小、微型出租客运汽车使用8年。
“满8年，这批车就可以申请报废了，实际上现在这批车这么久没运营就已经算报废了。”上述知情人士表示，“关键是还不止中山小榄这一批。”
“在那混乱的几年里，这样的事很多，像南京金龙和粤惠运输这样做的也很多。”上述分析人士说道
